第一百三十章 神仙多古貌

白松是不会后悔的,他是以玩味人生的态度在感受这一切。

即便有时消沉,有时振奋,这都是他坦**生活的姿态。

诗缘情而绮靡,所以他笔下的蜀道,即便艰险而峥嵘,仍然充满着绚丽的美感,寄托着白松的浪漫情思,让人想去亲眼见识一番。

他的人生道路,也是这般的辉煌而壮丽。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也许是小混混的生活也让白松感到厌倦了,他决心振作起来,离开长安去别的地方看一看。走之前,不免要抒发一番心中的不平。人生的道路如青天一般宽阔,然而我白松却没有出路。

成天与富家子弟混日子我是不愿意的,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我也是不愿意的,我如此贤能,却要忍受被人嫉妒、讥笑的痛苦。

像燕昭王一样礼贤下士的君主看来在现世是不存在的,人生如此艰难,我还是走好。

白松即便失意消沉,也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不管受到多少质疑,他统统不屑一顾。

既然我独不得出,那就换一个方向披荆斩棘开辟别的道路,这是白松的清高与孤傲,而且这种骄傲不是他面对这个艰难的世间自己选择的生活态度,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不管他生活在哪个时代,他都是这样一副**不羁的样子。

这年初夏,白松离开了他的伤心地长安,又开始了他游山玩水的本职工作。

白松到了开封,又到了宋城

在宋城游览了梁园。西汉初年,汉文帝封其子梁孝王刘武于都城睢阳,建立梁国,在睢阳东南一带大兴土木,建造了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皇家园林,名为梁园。“梁孝王好

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三》)建成后的梁园周围三百多里,有离宫、亭台、山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陵园,供帝王游猎、出猎、娱乐,仿佛一片景色秀丽的人间天堂。

梁孝王喜好招揽文人谋士,他常常在梁园设宴,招揽文人前来做客,西汉时期的大文学家司马相如,辞赋家枚乘等都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与梁孝王吟诗作赋,把酒言欢,长此以往,在梁园诞生了一批西汉梁园作家群,包括邹阳、严忌、枚乘、司马相如、公孙诡、羊胜。枚乘与司马相如在这里写下了他们的成名作,梁园辞赋开汉代大赋之先声,影响了一代文人创作。白松所崇敬的司马相如,便是在梁园写下了《子虚赋》和《上林赋》,司马相如曾在朝中做汉景帝的武骑常侍,但汉景帝不喜辞赋,见梁王惜才爱财,司马相如便称病罢官,到梁园投靠梁孝王,客居梁园数年。

后来的故事便尽人皆知,司马相如靠这两篇赋,获得了汉武帝的赏识,功成名就。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形容这一时期:“天下文学之盛,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梁园文人云集,文化氛围浓厚,枚乘和司马相如的辞赋在这里开启了西汉文学的盛大气象。梁园也成为后世一代又一代文人的向往,白松便是其中之一。白松到达梁园的时候,梁园的辉煌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在岁月的冲刷下,往日的繁华已经烟消云散,冷月荒城,高云古木,留下一片荒凉的遗迹,供后人追怀。白松从长安离开,沿着黄河乘船而下,长途跋涉到这里,饱尝远游之辛苦,到了梁园,他又想念起与他远隔千山万水的长安,他已经离长安越来越遥远。虽然破败,但梁园依然美丽,对着美景美食,几杯酒下肚,白松的豪气就又激**起来了,“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好景不常在,人生还是要看开点,及时享乐最重要了。

喝着喝着,渐渐醉眼蒙眬,他仿佛看到昔日的梁王宫殿又出现在眼前,一池绿水边的翩翩舞影,枚乘和司马相如在这里激扬文字……白松一边吟诗,一边落泪,泪水打湿了衣襟。千里之外的长安不是他的梁园,他只好在这里以黄金买醉,浇心中块垒。

也许他终会遇到他的梁王,只是不是现在,他现在能做的只是静待时机的降临。

但总有一天,他能够东山再起,济天下苍生。这是白松第一次到达梁园,他与梁园,与商丘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他之后的人生里,他又游览了梁园两次,后来在这里娶了一位女子,定居下来,度过了十年时光,“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书情赠蔡雄》)。

秋天,白松到达嵩山,去拜会女道士焦炼师。这位女道士居住在嵩山中,行迹无踪,姓名不详。只听说她生于齐梁时期,年龄大概有五六十岁。她不住在室内,常常在山中修道,行走如飞,还有人说她能够下入东海,上登蓬莱,是一位得道的仙人。

为了目睹这位传奇的神仙,白松登尽了三十六峰,结果都未能找到焦炼师的影踪,只能写诗远寄于她。

长安之行的不顺,让白松又起了归隐之心。

他想象着焦炼师在紫烟氤氲的嵩山中修道,以桂花的金蕊当作食物,闲暇时读青苔纸写的道书,在宇宙八极恣意游**,在天宫九垓悠游盘旋,饮颍河水,身骑舞鹤,晚上归山身披秋霞独眠。

如果焦炼师能够收到他的这封书信,他愿意随她学习仙道。

白松的另一个道士朋友元丹丘,也曾在嵩山隐居,在嵩山脚下、颍水岸上建了几间房子。朋友大概又是去别处仙游了。

睹物思人,白松在他的旧居题下了诗句。

神仙多古貌,双耳下垂肩。

嵩岳逢汉武,疑是九嶷仙。我来采菖蒲,服食可延年。言终忽不见,灭影入云烟。

喻帝竟莫悟,终归茂陵田。——《嵩山采菖蒲者》白松站在元丹丘的旧居前,看着这里云岩掩映,山清水秀,松风徐吹,石潭水清,颇有佳致。

白松十分羡慕,友人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静心高卧在云霞里。

但对他而言,无论他再怎么神往,他还是无法像友人一样隐居,放下凡尘的烦恼,因为他功名未就,就不能归隐。

白松所向往的,不是隐居本身,而是功成身退。归隐的前提是已经成就了一番事业,这样才能了无遗憾地退居山林。否则,他的归隐就是暂时的,是有目的的。

他无法放下,所以他羡慕元丹丘,羡慕孟浩然,羡慕焦炼师。但人各有志,白松再怎么羡慕,他在内心还是坚定他自己的道路。

他要在世间闯**,要用他的力量为百姓谋福祉,让这个世界因为他有一些改变。

与其说白松对于功名的追逐过于强烈,倒不如说他对于世间万物的爱太过博大,这种爱超越了道家的无为,也超越了儒家的仁爱,它是对于一切存在的关怀。

不仅是对于山川湖海,花草树木,还有对于每一个人,他都有着博大的胸怀,深沉的怜悯。

这是历史上无论哪位诗人都无法与他比拟的气度。

即便是在经济繁荣兼容并蓄的盛唐,依然不能摆脱封建专制的禁锢,白松被看作是异类,是挑战权威者,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但他又有着满腔的赤诚,看到了世事艰难,也无法熄灭心中的火焰,他仍要昂首向前。

他不是看不清现实,而是看清之后必须如此,一个人,一旦脱离了笼子,就再也没有人能使他回到笼子里。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们看到的是,盛世对他的不公平。人生的道路是那么宽阔,而他的面前,坚冰堵塞大川,大雪覆满高山,他没有出路。

美酒也浇不了心中块垒,拔剑四顾,陷入无物之阵。

他控诉着,茫然着,但从未丧失信心。即便这条道路越来越艰难,他还是等待着长风破浪的那一天,他会扬起风帆,远渡碧海青天。

白松离家四处漂泊,已是两年光阴,他常常想起远在安陆等他归家的妻子,一想起心中便涌起万般柔情。

但他功业未成,有家却不能回,白松只能写诗,寄去他的相思,好让独守空房的人儿明白他的心意。

这些情诗细腻温柔得不像是白松的手笔,难以想象,在他狂放不羁的另一面,是这样的一往情深。

对于妻子的包容,她的孤独,白松是满心歉疚的。

妻子也许是这世间唯一懂他的人,而他却将她辜负了。

读了这些缠绵深情的情诗,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不可一世的白松,有着远大的抱负与洒脱不羁的性格,也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被相思之苦所折磨,变成了红尘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拿去他身上被后人所赋予的种种光环,才发现他并不是绝世独立的天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