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前世因今世果
艾青心中颇为古怪,特别是对于眼前这个老人头一次违反军令,带酒走到前线,依照老人自己定下来的军令,早就被人拖走打板子去了,只是艾青是很早就看到平江令提着酒坛子走出了自己的大帐,提前将这一片的驻军给撤到距离并不是很远,但肯定看不见平江令的一个地方了。
艾青虽然好奇,但却没有询问什么,只是给老人轻轻捶打肩膀,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平江令笑了笑,没有戳破艾青的那点小心思,而是自顾自的重复着喝酒、泼酒的动作,直至这一坛子就被喝了一小半,泼了一大半。
平江令拍了拍肩头艾青的手,示意其坐在一边,不用在忙活,艾青也赶紧从背后抽出小马扎,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平江令。
看到如此俏皮模样的平江令不禁笑了几声,在后者眼神略带幽怨之下,才收敛了几分笑意,转而将目光看向那座人间最高峰的紫恒天,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艾青终究是没能忍住内心的疑问,她小声询问道:“平先生,您是在祭奠一位故人吗?”
也不怪艾青猜测准备,主要是刚才平江令的那凡举动,换做是谁都能看出来是在祭奠某一位已故之人,只是具体是谁,艾青既不知道,更不敢乱猜,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
“祭奠一位前辈。”平江令忽然脸上多出一抹柔和笑意,只是笑容勉强。
艾青愣了愣,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在她看来,平江令已经是一位有着耄耋之年的老人,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前辈不说本事如何,只谈论年轻,那就要比平江令的年纪还要大,可这世间又能有几个能活着么久,而且,顺着平先生的目光看去,平江令嘴里的前辈,应该是在紫恒天。
而南楚其他地方她艾青或许不了解,但紫恒天她怎么会不知道,毕竟早些人与某人的恩怨情仇可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淡去,所以,艾青这些年对于紫恒天的关注更多,毕竟云白谷自从打出来天下第一的名头之后,艾青是真怕这孙子会拼着重伤把自己栽了,之所以说的重伤,而不是击杀,拜托,现在的云白谷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就不说其余的,云白谷真要杀自己,谁拦得住?
只是后来两朝战事彻底爆发之后,艾青便从托月剑谷离开,回到了燕京东方明月身边挂了个闲职,东方明月让艾青来燕京,最初的言语是让其一同管理朝政,只是等艾青到了之后,只是让其挂着一个空闲职而已,说白了只是皇帝想让艾青来燕京,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而已,毕竟皇帝膝下无子,而艾青便是唯一一个与皇帝还算有些关系的血脉,自然要好好扶持,将来说不定便是艾青坐上君王之位。
后来,艾青厌烦了在燕京城中当笼中雀的想法,便借着东方明月给自己的一丢丢权利,召集了托月剑谷的所有可战之人,一同来到了这禹州战场,虽然之后听说东方明月得知此事容颜震怒,但艾青那时候已经差不多跑到了禹州战线之外,东方明月就是想让人给追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让艾青没想到的,原本以为自己来到了前线,便能披甲上马冲锋杀敌,可到了前线,却一眼被眼前这个小老头就认出了身份,就算是自己已经乔装打扮了,但依旧被认了出来,之后便一直本在平江令身边,不允许艾青上阵杀敌,而艾青期间不是没有做出过抗议,但最后一次差点被平江令命人将自己送回北辽,从那一回之后,艾青才算彻底老实下来,再也不敢说什么。
对于紫恒天,艾青所知道的,年纪最大的那些人其实很早之前,早在南楚与南蛮的那一场江湖纷争之时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就连云白谷的至亲也是在那一回憾然离世,真正年纪大的剩不下几个,而且哪个能有眼前这个老人年纪大?
那只能说,在紫恒天上离世的那位平江令口中的前辈,应该不是紫恒天上人,只是能选择在紫恒天上与世长辞,想来与云白谷关系莫测,艾青不仅更加好奇。
“先生说的前辈是谁?先生都如此离开了,那先生口中的前辈是不是更厉害?”艾青往前挪了挪问道。
“当然厉害,只是过于庸腐了而已,只是这位前辈走了,那本来说不定会落在你头上的皇帝位置,可能就要白送给别人了。”平江令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艾青,笑意寡淡了几分。
艾青听了先是一愣,什么意思,我的皇帝位置?现在皇帝是自家姨姨,而且年纪上来说,姨姨年纪不大,不说长命百岁,最起码活到九十多半不成问题,而且之前陪在东方明月身边的那些天,自然也能看出东方明月也没什么大的病症,说起来也不想早夭之人。
而且不说其他的,单就说一点,她可从来没有听东方明月提过要把皇帝位置给自己这件事儿啊,故而艾青流露出一抹迷茫神色,但还是问道:“先生我可不想做什么皇帝,再说了,明月姨也没说过要我做什么皇帝啊。”
平江令并没有回答艾青,只是重新将目光看向紫恒天,嘴里轻声说道:“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前辈已经走了,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用,不管是对于你这个对皇帝位置毫无心思的郡主,还是那个被强推上皇帝位置上的女子,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甚至于之后的南北之争也都无所谓了。”
艾青彻底愣住了,什么意思,难不成就因为自己两句话,还有平江令口中的那位前辈离世,这场几乎打了将近半年,甚至已经有一整条战线被摧毁了的战事就这么草草收兵。
艾青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只能看着平江令,今晚的老人话并不多,但每一句话都让平日里话语并不少的艾青如同一个哑巴一样,好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走吧。”平江里吐出一口酒气,撑着地站起身子,朝身后军帐走去,艾青猛然回过神,看着已经走远的平江令,赶紧追了上去,可刚刚自己想问的那些话,没等问出来,就被忽然回头的平江令,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今晚之事,信便信,不信便当做老夫是醉话而已,你且回去休息吧。”平江令说罢,直接转身大步离去,留下艾青一人在风中凌乱。
北辽皇宫之中,自从南北之战彻底拉开之后,身为皇帝的东方明月其实已经好些天没有上朝过了,整日待在御书房中批改折子,只是今日一早,东方明月破天荒的换上龙袍来到了朝堂之上,只是依旧没上朝,而是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面容威严,目光俯视着整座大殿。
仿佛大殿之下依旧站满了文武百官,亦如往日那般,只是以前的光景,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东方明月坐在皇位之上,目光一点一点扫过大殿,就好像她第一次走入这座宫殿,玉指摩挲着龙椅,嘴角勾出一抹惊艳的笑容,忽然紧闭的朝堂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有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走了进来,面容俊俏,眉宇间多是复杂,身后跟着那个本应在在幽州战线的慕容空竹,女子同样也姓慕容,与北辽的上任皇帝同姓。
“皇帝陛下,好久不见。”慕容空竹上前几步,微微弯腰行礼,慕容空竹身为臣子,这点礼数还是有的。
东方明月看着慕容空竹许久,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恍然之色,开口笑道:“原来是你,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啊,看样子当年朕不只是心软了一次啊。”
慕容空竹抬起头,看着东方明月,神色同样有些复杂,原本他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女子,其实是有机会,神仙眷侣,人人艳羡,只是一夜之间,两人身份调转,一人成了那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一人成了皇权阶下囚,身份落差之大,险些让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对眼前女子许下山盟海誓的年轻人精气神都给打散。
再后来,本以为自己必死的慕容空竹活了下来,成了整个慕容皇族之中为数不多能在那一次清算之中活下来的人,只是,心神溃散的年轻人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浑身暮气沉沉,明明只是三十岁的中年男人,却如同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一般,精气神大不如前。
再后来,东方明月没有在看这位曾经最富风华的男子一眼,两人之前的那些山盟海誓如同一个笑话一样,自此之后,慕容空竹只剩下一个躯壳,一直到那个叫平江令的老人找上自己之后,一切才都变了。
慕容秋玉上前两步,抬头看着稳坐龙椅的东方明月,轻咬嘴唇,本以为是要打骂当初东方明月的无情无义,只是问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爷爷他,真的死了?”
东方明月神情一滞,起身俯视着那张与上任皇后有着九分相像的面孔,良久之后,这位女帝嗤笑一声说道:“当然死了,不然今日,就不是这幅场面了,慕容空竹,你们当真是决定好了才过来呢?为何在朕开来,你们仍是在小孩子过家家。”
慕容空竹神色复杂,抬头看着东方明月,想说什么,却在最后变成了:“我等前来替慕容家,讨回公道。”
一句话落地破碎,原本只是推开一半的大门,被无数金甲铁卫挤了进来,无数泛着寒光的铁矛指着那位曾经万人之上的女帝,金甲铁卫一个个皆是不敢与那位女子对视,只是举着手中,头颅微微垂下。
“好,好,好。”东方明月朗声大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向那群金甲铁卫,只是每走一步,身上的龙袍便自行脱落一件,最后,只剩下一身白衣的女子皇帝终于也停下了大笑。
“不劳烦尔等动手,朕自可自寻死路。”东方明月说罢,直接穿过了一众金甲卫士,与慕容空竹擦肩而过,在靠近慕容秋玉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慕容空竹猛然绷紧了身子,还以为东方明月想要与慕容秋玉动手。
“小妮子,你的命可真好啊。”东方明月笑眯眯的看了慕容秋玉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直接走出了大殿,至此之后,北辽再无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驾崩的消息传入北辽军营,只是并未掀起多大的浪花,并不是他们这些在沙场的将士冷血,只是早在出发之前,平江令就已经将这件事提前告知过他们,有心理准备的他们自然也没有那般大的反应。
“是否要撤军?”幽州战线,齐佳龄与韩延坐主位,下手是一众文官武将,有些文官双眼通红,很明显有些人也是哭过的,毕竟是皇帝驾崩,在座之人又有哪些没有受到过皇帝的恩惠,说实在的,皇帝驾崩,极大程度上影响了军心。
“不撤,只要皇帝没有下旨,那就算是拼光了所有将士,也不撤。”韩延双手拢袖,目光眺望幽州,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似乎因为东方明月的突然离世,似乎有些变味了。
齐佳龄神色有些犹豫,他其实已经想撤军回北辽了,毕竟皇帝驾崩,皇位空悬,那可是要比现在这些所谓的战功都要让人眼馋。
韩延抬眼看着神色犹豫的齐佳龄,他虽然年轻,但不代表看不出来齐佳龄现在怎么想的,嘴角冷笑,开口警告道:“齐大人,做好分内之事,不归自己的观的,别想太多,不然,指不定好处没得到,自己连本带利都折进去。”
齐佳龄神色一滞,只是自己被韩延这么一个年轻人扫了面子,终归面色不好看,却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冷哼一声,转过脑袋,不再看韩延,或许也是为了逃避韩延审视的目光。
韩延转头看向大帐之内的一众各怀鬼胎的文官武将,冷声说道:“刚刚的那番话不单单是对齐大人,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谁要是动了歪心思,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