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遗诏

相比较于幽州战线的暗流涌动,禹州战线萌生退意的将士兵卒更胜,毕竟禹州是有目共睹的余下两座战场最有可能爆发大战的战场,谁不想活着回去,谁不想能多活几天,一些将士私下联系,打算以皇帝东方明月忽然驾崩作为借口,先行离开禹州战线,在他们看来,有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平江令就算再怎么不通情达理,同样也会看在先皇的事情上,同意撤军。

只是没等他们联名请示,平江令却已经在他们之前发出军令,等燕京城那边消息,谁敢私自离开禹州战线者,一缕以逃兵处置,斩立决,此言一出,让原本那些想要离去的将士们一个个开始左右为难。

而平江令的那座大帐之中,坐在诸位的平江令眉眼低垂,让人看不见眼中神色,面色虽说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总是让人觉得眼前这个老人现在十分伤心。

老人一旁,艾青双手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大帐顶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如同一个傀儡,她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差不多有一天的光景了,一天的不吃不喝,虽然对于艾青这种武夫来说无伤大雅,但艾青此刻的状态确实让人心优。

平江令偶尔抬眼看一眼眼神无神的艾青,轻轻叹息,口中呢喃道:“一切都太快了,若是老朽还在燕京,说不定女帝陛下就会晚死一些日子,至少会是在两朝之战之后,才会死,只是先是郭先生死于紫恒天,这才几日,女帝陛下就这么草草离开了棋盘,何必呢。”

平江令一直在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在这安静的大帐之中如蚊蝇声响,让人听不真切,依稀只能听到一直是老先生自己在自问自答,最后,这个名字古怪的老缓缓起身,背着手走向大帐外头,这些天死了很多人,很多不该死的人,老人身躯更弯,似乎要被那股无言老态给彻底压垮。

依旧如傀儡木偶一般坐在大帐之中的艾青回过几分心神,僵硬的扭头看向缓缓离开的平江令,心中所有的委屈似乎没有发泄之处,只能堆积在心口,压着这个之前意气风发的女子武夫,此刻心境都快被挤碎了。

“我要回去。”声音很轻,却让一只脚就要迈出大帐的平江令身子一顿,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回过头,一双浑浊的双目看向艾青。

平江令就这么看着艾青,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轻轻摇头说道:“你回去作甚,替你姨母守灵吗?不需要了。”

“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明明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啊。”艾青猛然站起身子,似乎又因为站的太过猛烈,顿时眼前一黑,却是及时扶住身边桌子,身子摇晃一阵后缓缓站稳,眼前恢复清明。

“小丫头,这世间一切都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东方明月的死,皇位的兜兜转转,一切的一切其实大多都是有迹可循,天理昭昭也好,人心推移也罢,人已死而言多无用的道理,你身为曾经的郡主,也应该明白,不过老朽跟你说这些可不是只是说说,而是要拦着你不让你回去。”平江令转过身子,明明只是一个根本没什么境界的老人,此刻的气势却仿佛一位天上仙人一般,可也只是一身的气势相似罢了,老人还是那个老人,一个极其普通的老人。

艾青面色苍白,跌坐回椅子上,开始抱头痛哭,哭声先是抽泣,随后呜咽,最后开始嚎啕大哭,平江令只是安静的看着艾青,微微叹气,没有上前,语气仍旧平淡:“若是你回去了,那你一定会死,慕容空竹不会容忍东方家还有任何一丝血脉留下,毕竟他们已经从东方家手中把皇帝地位抢了回去,若是你回去了,就算是没有什么威胁,那他们仍旧会害怕,怕你会又吧皇帝的位置抢回去,当初,老朽答应女帝陛下,她可以死,但你艾青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即便沦落为一个普通女子也无妨,所以,老朽一定会倾尽所有手段,将你留在军营之中,必要之时,将你送往南楚,毕竟这天下,也只有南楚能给一个容身之所。”

老人思绪流转,似乎回到了在燕京城之中的那一日,在女帝东方明月怒气冲冲的质问自己,是否是自己的出手干预让她数年谋划毁于一旦,在得知是自己亲口承认之后,其实那时候,东方明月对与自己距离不愿的平江令已经起了杀心,却在最后消失不见。

那一次也是两人最后一次将心比心的对话,东方明月最后只是求了平江令一件事,那就是既然她东方明月当初不知死活而一头撞进这盘棋局,那就已经做好了身为一颗棋子随时会被舍弃的结果,但只求先生,能用他们之间这些年积攒来的香火情,换艾青一条生路,就算是让她东方明月万劫不复也可以。

平江令答应了,其实这很不符合规矩,当初东方明月的一时心软,郭子仪的以身入局,才能留下慕容空竹与慕容秋玉两人的性命,这两人之所以能活着,无非都是沾了规矩的光,也是沾了布局人,郭子仪的光,只是东方明月的此番言语请求,无非逾越了规矩,她杀了慕容皇族数百人,最后却只死了她一人,就算最后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仍旧有些轻了,所以,无论如何,艾青都是必死了,即便是没死在慕容家的两人手中,也会死在沙场之上,当初慕容空竹为何明明已经随军去了幽州,却现身在小村子,而之后在返回之时,更是却见了艾青一面,就是为了将其引入沙场之上。

毕竟若是艾青一直跟在东方明月身边,那慕容空竹的夺位计划也会如曾经的东方明月一样,因为一时求情心软,从而放过了艾青,万一重蹈覆辙,他慕容空竹会愿意看到那种场面吗?

所以,不管如何,艾青终归是要死的,只是平江令既然应承下来此事,是这位循规蹈矩一辈子的老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逆规矩做事,那艾青就可以活,只是活的是否自在,是否顺心,那就不归平江令管了。

所以,才知道艾青想要离开禹州战线,回去燕京城给东方明月守灵的时候,平江令不惜落下老脸,与艾青讲起道理,若非如此,艾青硬是要走,以平江令的漠然心态,即便是艾青是北辽郡主又如何,仍旧会平江令用以杀鸡儆猴。

嚎啕大哭的艾青似乎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哭声悲戚,嗓子没一会儿便哑的在哭不出来,又变回了小声抽噎,平江令一直站在营帐门口,没有离开,也没有去安慰艾青的意思,直至外面夜色渐起,老人才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老人端回来一些吃食,毕竟老人只是个凡夫俗子,能活到如今这个年纪也算是高寿,本该安享晚年的日子,却在这喊打喊杀的沙场上,确实让人唏嘘不已,老人将一些吃的放在艾青身边的桌子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的艾青跪在地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无神模样。

“吃点东西,你现在不是为了你自己活着,你身上还背着东方明月的遗愿。”老人轻声开口,一句话之后,让原本双目无神的艾青眼中恢复几分光彩,扶着身边的椅子站起身子,双腿因为跪地太久,而有些麻木,好不容易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窝头塞入嘴里,一边吃着,一边掉着眼泪。

两条战线上的退意萌生,禹州和幽州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知道缘由是什么,毕竟现在两朝在各自战线后方的眼线都被一根一根的两根拔起,再也没能收集到对方的什么重要讯息,一些运气稍好的没被抓出来的,在大战落幕之前也无法传递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但当南楚得知北辽有班师回朝的想法的时候,自然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轻松离开,毕竟若是就这么让他们安稳离去,南楚的面子问题先不说,丢掉了一个重创北辽的好机会才是最亏本的,当即两封军令在两座战线传递,随后,禹州、幽州两州竟然开始主动出兵,虽说没有大规模骑军冲阵的意思,但就是持续性的骚扰,继续扰乱对方军心。

紫恒天上,云白谷看着军阵图,眉头稍微挑起,他也很奇怪,为何之前一直对他们骚扰不断,甚至明显占据优势的北辽,为何一瞬间会有如此战意泱泱的一面,虽然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毕竟他这些天一直呆在紫恒天,也无法一探究竟。

“前军来报,北辽一直在刻意避战,对于我军的骚扰视若无地,甚至所有军阵还往后退了十里路。”徐淮安将一封战报递给云白谷,云白谷接过扫了几眼后,总觉得哪里有写不对劲的地方,可即是好事儿,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淮安,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最后云白谷还是求助身边的军师徐淮安。

徐淮安早已经命人去打探原因,只是一时半会儿多半也是没有消息的,他自然也不明白,明明在禹州这条军阵线上,北辽那边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即便是现在他们的那位耶律连夜大将军并不在军营中,但两朝骑军的数量完全无法相比,故而,徐淮安也不知为何北辽会选择一味的避战。

“我猜测多半是北辽后方出现了什么问题,而且问题不小,幽州那边的北辽军伍也是如此,看样子,不单单是我们这条战线的,极有可能是燕京城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只可惜我们留在那里的眼线最近一个一个都没了,即便还在的,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敢露头。”徐淮安叹了口气数道。

“先专心修建城池,早日将城池拉拢起来,我们也多了几分底气,既然不知道北辽那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继续依照当初的计划形式。”云白谷思索片刻,自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就这么吩咐下去。

有关那座城池,之前因为耶律连夜的问题,城池进度可以说直接是停滞不前,毕竟有耶律连夜坐镇的北辽军营可没有其坐镇的完全是两回事,而既然北辽如今刻意避战,那云白谷也懒得继续去骚扰他们,而是命人抓紧时间,在耶律连夜彻底吃下北辽的那股气运之前给拉起来才行。

北辽平江令的大帐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因为最近一段时间,这些想要班师回朝的这些人已经从当初的三五十个演变成了如今的三五百个,特别是在禹州那边的各种骚扰游掠之后,这种想赶紧离开的想法更深,于是这些人打算仗着人多,让平江令下令撤兵,毕竟这么多人,要是想走,估计平江令也拦不住。

只是没等他们闯入营帐,便有一道魁伟身影从天空重重坠落在北辽军营之中,顿时烟尘四起,而周围的那些北辽将士更是面露惊骇,毕竟这里可是北辽军营,谁敢硬闯,那不是找死吗?

只是当烟尘散去,所有人眼中的惊骇变成了惊恐,耶律连夜手中咱这一卷灿金色的书卷负手而立,眼神冷漠,身躯似乎比较之前更为强壮几分,气势也要比以前高了一大截,当耶律连夜冷漠的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划过所有将士的脸时,那些北辽文官武将一个个的都心虚的低下了头,毕竟他们可是知道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本以为耶律连夜此刻应该是还在燕京城之中,但好像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再看耶律连夜手中攥着的那幅灿金色画卷,众人都觉得有些眼熟,偷眼看出,那赫然是圣旨。

耶律连夜缓缓举起手中圣旨,轻轻打开,还未开口,刚刚还低头站着的文官武将一个个早已跪倒一片,周围巡视的士卒也都跟着跪倒在地,更甚者就连大帐之中,好些日子不曾露面的平江令,此刻也从大帐之中走出,身后,跟着艾青。

艾青神采还算说的过去,毕竟已经好些天了,有平江令在身旁开岛,艾青自然也想通了不少,只是两人走出营帐之后,并没有跟那些文官武将一样,跪地听旨,而是负手而立,站在一旁,好似两个局外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