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为什么喜欢我?
漂亮的东西总是太多, 美好的东西总让人失心走魄。
【1】
我来这个国家这么久,活动区域仅限于我所在的城市,N市那种地方,现在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或许将来毕业之前会去几个大城市看看,但现在绝没想过。
我是和简凡在机场会合的。我只背着电脑,其他资料都是简凡从公司里直接整理好带着的。
候机厅尽管人不少,我还是觉得挺尴尬。单独这样两个人相处,我完全找不出任何话题,只觉得空气快把人给憋死了,心跳得特别快,特别不规律。
“你渴不渴,我去买咖啡。”简凡终于从游戏里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对我说。
我连忙站起身:“你继续玩吧,我去买。想喝哪种?”
“随便。”他也不客气,又低下头玩游戏。
我刚抬脚,他又补充了一句:“买包糖回来。我桌上放的那种。”
他的桌面上一直放着一个透明的糖罐,里面总是放满了花花绿绿包装的糖果,总是见他时不时地往嘴巴里塞一颗。不过连出差都不忘记这种嗜好,还真是幼稚。
咖啡买了回来,简凡剥了一颗糖,扔进咖啡里,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极其优雅地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浅浅抿了一口。
我垂下头不去看他。不管此人人品如何,他这种外形和气质真是被上帝眷顾到家了。
“陈诺。”他突然唤我。
“嗯。”我保持姿势,应了声。
“相机带了吗?我交代过的。”
“带了。”
“听说你摄影很不错?”
“一般。就是照相,说不上是摄影。”
“那帮我拍张照片吧?”简凡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身旁的位置上,直勾勾地逼视着我。
我无奈抬起头:“这里有什么好拍的?”
他指了指窗外只露出可怜一角的建筑:“我一直觉得这个机场的建筑设计得特别好,不过每次都没时间静下心来拍照。正好今天有时间,你帮我拍一张。”
上司的话就是命令,我十分认命地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一小角的航站楼拍起来有什么意思。要想拍全,至少要跑出去才可以。这时候拍照,反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你拍。”他指挥我指挥得理所当然,“从这个角度。”
“只拍建筑还是你也要进画面?”
“先拍我,建筑也进画面,再单独拍建筑。”他说着,居然还真的正儿八经地走到落地玻璃面前,对着我……准确地说,是对着镜头,笑了一笑。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心里有偏见,我一定是很乐意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笑。
春暖,花开。
飞机上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简凡一直在玩着手里的游戏,似乎那东西对他来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比较讨厌飞机里的味道,飞机上升的过程中,我特意微微张开些嘴巴,让自己的耳朵不那么难受。因为每次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我的耳朵都会隐隐刺痛,而且会耳鸣。其实就算不是坐飞机,乘电梯的时候我也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听说这是身体不好的表现之一,但是我有点儿懒得去管。
飞机终于平稳飞行,我也长舒了一口气,专心致志地活动着面部神经,想让耳鸣的症状快点儿消失。
我想我的动作一定很不雅,因为我突然发现简凡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我尴尬一笑,歪过头去看外面的云,他却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一惊,转头去看,他好看的手指正夹着一包糖。我刚买给他的那包。
“吃颗糖,舒服点儿。”他说。
我虽有些不大自在,还是接过包装,倒出两颗,又还给他:“谢谢。”
他嘴角都没动上一动,面无表情地把糖放进外衣口袋里,继续他的游戏。
无聊得让人想死。我想起来随身携带的包里的那本书,就拿出来随便翻翻,消磨时光。
飞机里的味道让人的大脑特别容易疲惫,有种缺氧的感觉。纵然是平时挺喜欢的书,这时候也成了催眠的东西。头很沉,我最后终于放弃了清醒,歪过头去睡觉。
飞机上睡觉真是个享受,因为没有任何人任何电话可以打扰你,你可以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时间。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机身突然动了一下,还是我自己被什么惊着了,竟突然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机舱内寂静非常。这段不算短的旅途,让每个人都昏昏欲睡了起来。
我愣怔了几秒,渐渐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过头看我身边的人,这才发现他早已经不再玩他的游戏,而是单手撑着下颌,正歪着头定定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里,竟捏着我的那本书。
“呃……”我赶紧坐直身体,看着他的手,“那是我的书……”
“哦。”他轻轻应了声,动了动手指,把书本合起来,看着书名,“没想到你喜欢看武侠。”
我干笑一声,接过我的书,塞进了包里。
“知道刚刚我看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他顿了一下,突然问我。
“不知道。”
他轻笑了声:“我在想,你到底做了什么好梦才会流口水。”
我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脸唰地就热了起来,手以极快的速度抬起来去擦嘴巴,结果,却是等来他压低了声音的抑制不住的闷笑。
一个人该有多无聊才会这么捉弄人,我懒得去思考。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他们被称为“四有一无”青年。简单来说,就是有样子,有地位,有钱,有品位,但是他无聊。什么东西都不用去争取,拥有了所有,也就变得什么都没有了。真是可怜的一群。
“生气了?”他凑过头来瞧我的眼睛。
我又挤出一丝干笑,然后把头歪向了窗外,继续闭上眼睛。
“你刚才看的那本书,很好看。”他贴过身子来,在我的耳边说,“我刚看了一半,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会儿?”
我真想问问他到底看得懂几个字。简凡不是简岩,他的中文听说虽不是问题,至于读写,我想肯定是不行的。我从未见他写过一个汉字,不管是手写还是电脑,以及短信。阅读,他或许勉强可以,但一定是有障碍的。那这些中国古代的侠义江湖,还夹杂着那么多的中国传统文化以及语句,我想他就算读得懂,也一定吃力到不行。所以我相当怀疑他表现出浓厚兴趣背后的真实目的。
但我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把书从包里拿出来,递到他的手里。他直接翻到他刚才看到的地方,垂下眼继续看。
一直到飞机降落,他都没有再说一句无聊的话,一副看得入迷的表情。
我偶尔会悄悄地瞥过去看他看到了哪里,却每次都被他的侧脸吸引了过去。几次之后,我发觉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便干脆死死地闭上了眼,命令自己不要再随便睁开。
下了飞机,居然还有人接机。那人一看到简凡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朋友,做金融的。”简凡松开那个人,介绍着我们,“少荣,这是陈诺。”
梁少荣鼻头上架着非常斯文的眼镜,看起来比简凡成熟稳重多了。他冲我点点头微笑,我也同样回礼。只是在心底,我却在不由得好奇,简凡为什么不在介绍我的时候,给我界定一个身份。
梁少荣的车子和他的样子很配。我自发地坐进后座,一路上都听着他们两个在闲聊,聊他们的同学,聊他们的现在。
如果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小时候就认识,长大之后各奔东西的朋友。既然简凡是这样身家,那么这位梁少荣应该也不是出自普通的人家。
梁少荣把我们送进酒店之后就先驱车离开。一推开房间的门,我便松了一口气。
进浴室刚洗了把脸,还没擦干,就听见门铃在响。戴上眼镜赶紧走到门后,打开门,果不其然,是简凡。
“晚上我和朋友有聚会,你跟我一起去。”
我戴上眼镜,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去?”
“你不和我一起去一个人做什么?”他似乎还觉得我的回答不可思议。
“我在酒店里准备资料、看书,或者看电视,都行啊。”我觉得好笑,“你为什么要我去?又不是我的朋友。”
他抿了抿唇,看了我两秒,才开口吐出来僵硬的一个字:“好。”
我是睡到半夜被手机的铃声给吵醒的。
来电者居然是简凡。
在寂静的夜里,手机的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和急促。
我很想看看现在是几点,但那催命一样的铃声没有给我机会。
我只好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了耳边:“喂。”
“陈诺,如果我让你现在帮我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又不是工作,你愿不愿意?”简凡的声音从听筒里很清晰地传过来,语调却不重,甚至有点儿软。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
“说啊,你愿不愿意?”他逼问着我。
我无处可躲,只好问他:“先说说看,什么事?”
这次竟换他沉默。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似乎通过电话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味道在心里造反,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你好好睡。晚安。”
他径自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抓着手机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在黑暗中躺着。
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更想知道我刚刚突然心跳失去了规律到底是怎么了。
电话再也没有响起,我却睡意全无。
帮他做一件事?他什么意思?他这是在寻求我的帮助吗?事情是不是原本很单纯而我却想多了呢?
我回想着简凡的声音,觉得他的声音软得不太像是正常的样子,反而有些隐忍,有些虚弱。
越是想到这里,我就越没办法安睡在床。咬咬牙,我坐起身,打开灯,往回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然后自动挂断。我继续打,它继续响,依旧自动挂断。
但凭直觉,我察觉到有某种不寻常。霍地坐起身,我索性披起衣服打开门,去敲隔壁他的房间门。
依然毫无反应。
我有些慌。我想,我会慌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我们一起来的,所以一定要互相照顾,否则我回去是没办法跟简岩交代的。
这座国际大都市是个天堂,同时也是个地狱。这里的治安实在有些臭名昭著,如果他现在不在房间,那会在哪里?
我无计可施,只好回房。辗转反侧了许久,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拨打了简凡的电话。
这次,很快被接通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不是简凡的。
“陈诺?”
我愣了愣。这个声音好像是白天的那个梁少荣的。
“是我。”我定了定神,说,“怎么会是你接的电话?”
“因为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一趟。这里是医院。”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是花了多短的时间就赶到了医院的。梁少荣见我过来,忙迎上我,压低了声音说:“你总算是来了。在接到你电话之前,我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照顾他。”
“他怎么了?”我看着病**那张苍白的脸,心颤抖得厉害。一个根本不可能这么虚弱的人突然这样苍白地躺在**,让我有点儿害怕,却又完全不知道该为他做点儿什么。
“没什么,就是烈酒喝多了。”梁少荣叹口气,“有胃病的人是应该好好保护自己的胃的,可是他今天却疯了一样专挑烈酒喝,最后终于把自己喝到了医院。”
我突然想起了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药房。当时他的手里捏着一盒药,难道,那就是胃药?
“你回去吧。”我说,“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那好。”梁少荣如释重负,“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必须要回去休息一下了。不过……”
他突然顿住了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带着探究:“你和他一起来,应该不是生疏的关系,可是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没有找你?还是说,他其实找你了,你却没过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所以只能咬紧了唇,走到简凡的床边坐下,帮他盖了盖被子。
梁少荣有几秒没有说话。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说。
他这才又开口说:“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朋友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如果你喜欢他,就请好好照顾他。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别吊着他。不喜欢一个人却还不懂得放手,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病床前守了一个通宵。
如果不是因为梁少荣的那段话,我一定会把我对他的照顾当作是出于心底莫名其妙会强烈涌上来的内疚,或者是因为那点儿可怜的同事情。但是,有了那段话,我就再也没办法控制那份让我坐立不安的情绪。
我想简凡一定跟梁少荣说了点儿什么,否则任何人都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么笃定地说出这番类似于指责的话来。
他喜欢我?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
没有人会对一个玩笑执着那么久。
这个认知,让我心跳得厉害。
虽然我一直想不通他到底喜欢我哪里,他到底出于什么理由杠上了我这个对他从来都不客气的人,但一旦明白了他并非只是捉弄我之后,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狠狠地吃了一惊。
如果他昨晚是因为我而不开心,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那我就更加责无旁贷地需要好好照顾他。
梁少荣说得没错。无论谁被另一个人在感情上折磨,都是极残忍的一件事。等他醒过来,我想,我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谈谈我们之间的关系。
为了我而受折磨,我都为他感到不值。
我后半夜几乎毫无睡意。天微亮的时候,才感觉到沉重到极点的疲乏。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但终因不适而很难踏实。
我再一次因为头沉而猛歪了一下身子,醒转了过来。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病床,这次,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简凡居然已经醒了。
他靠坐在床头,定定地瞧着我,看不出什么心思。
我微微一怔,昨夜的纠结一股脑儿涌到了脑海,心里一下子乱极了,一句合适的话都找不到。
他对上我的眼睛足足有十秒,才冷淡地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昨天那样的情况下,他能想到我,向我求助,一定也是经过了心理挣扎的。而我,竟选择了拒绝。他当时那么两个字,“算了”,包含了实在太多连我都深感愧疚的失望和情绪。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他没回答我,而是伸手扯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吗?”我来不及想,直接上前就摁住了他的肩膀。
梁少荣说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会觉得我在场让他很不爽,所以我紧接着就说:“你躺好。如果还不舒服我帮你叫护士。”
他扯开嘴角,抬头送给我一个讥笑:“这又不是你的工作,你可以不来。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任何一方面都是。既然心不甘情不愿,那就不要勉强。我可不想听到有人总是在外人面前控诉我是个人面兽心、以欺负别人为乐的黑心上司。”
我尴尬极了,脸微微一热,刚想着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他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怪。至于哪里怪,我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手放开,可以吗?”他的眼睛盯着我的手。
我拒绝:“你别任性,躺回去。医生说你胃出血,必须观察一下。你现在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不觉得委屈?”他挑挑眉。
我咬唇,想了想,说:“简凡,你别说这样的话。对昨天晚上的事我道歉,是我的错。”
他又笑。这次不再是讥笑,而是淡淡的笑:“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以后你也不需要再对我保持防备。相信我,从今之后,不,从昨天之后,我对你绝不会再有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行为。谢谢你让我彻底死心。”说着,他拨开我的手,穿上鞋子,踱步走了出去。
门轻轻地被关上,病房显得格外空****。少了个病人,病房就好像少了一大块。就像,他最后的那几句淡淡的话,让我的心也陡然空了一大块,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2】
简凡坚持要出院,坚决拒绝医生留院观察一天的建议。我看他脸色还是很糟糕,知道他是在硬撑,可是我一句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一定不想听到我说任何一个字。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跟在他的身后,当个称职听话的跟班。
回到酒店,他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准备出发。
他到底是年轻的。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外人肯定看不出他昨晚是在医院里度过一夜的人。
这次的珠宝展非常盛大,秀场云集,名品扎堆。我们接收的那个牌子的最终目的,就是能成为这个展中其中的一员。
看着那些顶尖的设计师的作品,我想,想成为这其中的一员,那个中国公司至少需要十年的沉淀时间。
简凡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和我说过一句废话,都是简单的指示,冷淡到让人发寒。
下午是个顶尖品牌的新品发布会,简凡拥有邀请函。
以前总是能在偶像剧里看到那样的情节。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下子到了珠光宝气的上流社会,看到那么多和自己曾经隔着不知道多少层云梯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再高贵冷艳的人都不自觉地有些怯场和自卑,当然也有些神经大条的人,会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瞪大了眼睛满眼好奇。
我也是这样的“刘姥姥”,还好我神经并不大条。我觉得我和这个地方实在太不搭了。廉价而普通的衣服,廉价而普通的身份。我现在何其庆幸当初我没有和简凡一起去参加那个所谓的情人节的珠宝派对。那样的衣服和鞋子,那样的我,除了让带我去的人丢脸之外,别无用处。
我真讶异简凡居然会不介意。
“专心点儿。”简凡突然转过头,交代,“别左顾右盼的。拿好你的相机,拿出你的技术,准备拍照。”
“哦。”我低下头,专心地调节焦距。
这家珠宝商请了时下最著名的女影星出席这次活动,当完美如女神一般的女演员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时候,我看到简凡也和在场所有的男人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这就是男人。他有着和全世界所有男人一样的审美和眼光。真想不通这样的男人竟然也对我说出过“喜欢”二字的时候。
发布会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晚上。按照邀请函的流程,应该还有一个派对。
我看简凡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但他脸上的倦色已相当明显。踌躇了许久之后,我斗胆上前说了一句我不敢说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回去了?”他皱皱眉,抬手看看手表,“时间还早。还有个活动。”
“可是我累了。”我硬着头皮说。
他的目光从手表上转到我的脸上,紧蹙的眉头依旧显示着主人的不悦:“对,昨天晚上你被我剥夺了睡觉的权利。好,你先回去。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别觉得太累了就又说我勉强你。”
我没想到他会想歪到这种程度,一咬牙,便也不想拐弯抹角,想说的话,干脆一次性说个痛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该累了,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药。等会儿如果还有酒,你是不是还要喝酒?你知道你现在不该喝这些东西。”
我鼓足勇气和他对视,看着他的眉头先是挑了挑,而后眉心渐渐舒展,最后竟勾起嘴角给了我一个微笑:“你关心我?”
心,突地颤了一下,仿佛某些东西又活了起来。爱漂亮东西的我对这样的笑容,总是缺乏抵抗力。人都有弱点,这方面没出息,绝对是我的弱点之一。
“你关心我。”这次,他换成了肯定句。
“你病了。病了就该休息。”我别过脸,把手里的包从左边换到右边。
“可是你该知道对男人来讲,有些东西本身就是药。比如,完美的女人。”他的笑容扩大,“你就算是不说累,我也会让你回去休息,因为我并没有时间帮你准备适合这个派对的服饰。”
有时候打击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让我明白,我和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的笑容,他说话的语气,那么高高在上。他俯视着我,姿态何其尊贵。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立场站在他的旁边,对他说出“平等”的话来?
我已经记不清我当时有没有回答他。我只记得,我非常快速地就走了出去,找到了一辆计程车。坐进去的时候才发觉,声音抖得连说出酒店名字的时候都在打摆子。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了。漂亮的东西总是太多,美好的东西总让人着迷,但那终究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人最重要还是得知道你是谁。
那天晚上,我就直接飞了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手机直到洗完澡我才打开。一堆的留言和短信,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我研究了许久措辞,最终回了他一条短信:“我已经回来了,也到家了。对不起,提早回来了,但是对我来讲,工作已经结束,我明天还有很多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抱歉的。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睡,晚安。”
手机被我塞在了枕头下,我死死地闭上眼睛,虽然感觉到很累很累,就是睡不着。
心脏的跳动本就有自身的频率,一天之内折腾它太多次,它早已经失控。
我尝试着最古老的数绵羊的方法催眠。谁知道,竟越数越兴奋。没有办法,我就只好开始在大脑里反复重温最枯燥的一门课目。
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睡意,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却疯了一样开始狂叫。
我吓了一大跳,眯着眼睛忍受着手机屏幕的强光刺激,去辨认来电人的名字。看清之后,一切睡意都统统烟消云散。
三分钟,虽然我对来电一直不理不睬,但简凡还是锲而不舍地连续打了三分钟,一秒钟的停顿都不肯留,真是想象不到的执着。
高高在上的人,思维方式当然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能够理解的。我想不通除了批评我不辞而别之外他还有什么理由打我的电话。可就算是批评,难道就可以不看时间吗?他凭什么呢?
我等着他的下一次来电,只不过,这一次,他居然让我失望了。
是放弃了吧?他的耐性从来也没有被高估过。
我长舒了一口气,刚要闭上眼睛继续努力去睡,这时候竟响起了短信的声音。
他写着这样的话:“我在你家门口。如果你不开门,我就敲门。如果不担心傅韵和你闹矛盾的话。”
我一下子从**弹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老实说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真的吓到了我。这个时候他能出现在我的家门口,那是不是就是说他搭乘的其实就是下一个航班?是不是就是说当时他紧跟着我就回到了酒店?
这个疯子!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相信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是放这个人进来,还是吵醒傅韵?我哪个都不想选择。
然而,他并不准备给我多余的考虑的时间,追命一样的短信再次发了过来。
简短到了极点:“开门。”
和疯子交流从来就不需要什么逻辑,我真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见的。我们之间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到底还有什么话是需要见了面才能说的?
见面是吗?好啊!
我抓起外衣披上去,踩着拖鞋尽量控制着脚步声快步走到门后,深吸了一口气。
谁说没第三种选择?有什么事不能在走廊说?
做好准备,握紧门的手柄,我打开了大门。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是想只打开一个人的空隙,然后快速地挤出去的,谁想到简凡像是洞悉了我在想什么似的,在门开的一瞬,他的手已经用力地撑住了门板。
他虽然病了,一天也没吃什么实在的东西,看起来很疲惫,我却依然在力气上不是他的对手。我推门的阻力绝对小于他开门的蛮力,所以,我失败了。
他带着他的行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然后还很“体贴”地轻声合上了门。
“喂……”我压低了嗓音不敢喊出声,而他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完全不理睬我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把行李很轻声找个地方放好,然后又自顾自地捉住了我的手,把我拖进了卧室,关门,而且反锁。
我被他一连串的动作给吓得够呛,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一个转身狠狠地给压在了门后,紧接着,他的嘴唇对着我的嘴唇压了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彻底被吓傻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而且,这个吻,带着强势和霸气,完全不同于上次唇碰唇的那种蜻蜓点水。他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而我,就是他势必要征服的猎物。
这个吻,没有温柔,没有耐心,没有试探,没有踌躇,只有势在必得,只有愤怒和发泄。我的唇被封得死死的,腰几乎也被他给掐断,容不得我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我被他逼得几乎要窒息,只能发出最原始的音符命令他给我一个喘息的空间。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果真松动了一点对我的禁锢。我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他已经抬手摘掉了我鼻梁上的眼镜,随手往后一扔,扔到了**,低头,激烈的动作再次侵袭而来。
舌尖相触的刺激让我木了、傻了,连反抗都忘记了。如同被谁点了穴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地承受着他疯狂的举动,无能为力。
我大口地喘着气,背靠着门,狼狈不堪。什么质问,什么愤怒,这个时候都被缺氧的大脑给遗忘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本能感知的两个词:呼吸,活命。
他的手依旧用力地扣着我的腰,他的眼睛明亮得吓人,近在咫尺地逼视着我。然而他的脸,却是苍白的。病态的那种苍白,让人心疼的那种吓人的苍白。
我们谁也没有力气说出这种诡异氛围之下的第一句开场白。两个人都在剧烈地喘着粗气。
我终究还是先缓了过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用我自由的右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这样的深夜,显得格外响亮。他的眼睛倏然瞪大,带着完全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的手被他麻利地捉住,僵在了半空中。
“打我?”他的手握得我生疼,就像我们在酒店门前不欢而散的那次一样,疼得让人眼睛发酸。
“对!我就打你怎么了?我还要告你私闯民宅、性骚扰!”我拼命地扯着我被他捏住的手,吼。
他竟突然笑了,还笑出了声:“你居然敢打我。陈诺,你居然给了我人生第一个巴掌,还甩在了脸上!”
“你活该!”手既然动不了,我干脆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腿上。他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攻击他的下方,吃痛地轻叫了一声,手上也放开了我。
我退避几步,随手抓起桌上的陶瓷杯,愤愤地瞪着他:“你滚不滚?你再敢这样我真的报警了!”
“那就叫谢元来吧。”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悠然地迈步走到我的床头,坐在**,然后拿起我的小镜子,十分自恋地摸着被我攻击的那半边脸,仔细地左瞧右瞧,最后还轻轻叹了口气,“尽管大声嚷嚷,等会儿把别人吵醒了,我可不管。”
无赖!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跟我斗?打人都打不出一个印子来,是用手心拍的吧?真够温柔的。”
我愣愣地抓着手里的杯子,突然觉得这场面实在太滑稽。一边是悲壮的鱼死网破,一边是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得,我们真的是当事的两个人吗?
“别愣着了,既然这么想帮我倒水,就去帮我倒杯水吧。我很累。”说着,这位大爷竟然把外套一扯,随手一扔,然后便仰面一倒,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我的**。
“你给我起来!”我气急败坏地放下杯子冲过来,拖他起来。然而他现在就如同一摊烂泥似的软在了我的**,纹丝不动。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起来跟我说清楚!”我手脚并用,连拉带扯,最后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手轻轻一用力,我整个人便顺势倒在了他的胸口,被他牢牢揽住。
“别闹了。”他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别闹了,我很累。”
“你……”我挣扎着要起身,他不给我机会。我越是挣扎得厉害,他越是力气加大。最后随着他一个不耐烦的叹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迅速地翻了一个身,便彻底丧失了活动的自由,被他死死地压在身子底下。
“我说你别闹了。”他在我的耳边很轻很轻地呢喃一般说着,和他刚进门时的架势全然不搭边,“我现在难受得不行,你就让我睡一觉,行吗?”
我吓得动也不敢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相信任何一个女生都不敢随便乱动。我绝不是最没有出息的那个。
“以后不准再这样闹脾气了,知道吗?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了……真的……太不乖了,真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用力推了推他,他轻哼了声,抬手把他刚刚扔到**的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微微抬高了点身子,关掉了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身体的触觉显得异常敏感。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身上的男香味道,都让我觉得害怕、紧张,心口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
这是男人的身体,而这个男人,此刻正压在我的身上,睡在我的**,还扬言要在这里过夜。上帝,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简凡……”我试探着出声,求和,“你别这样好吗?咱们俩现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之前咱们都说得清清楚楚的,就在今天早上你不是还说……”
“我说什么了?”他好像还很无辜地打断了我的话。
装失忆?这个人还真是脸皮厚到了家。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是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他理直气壮地补充。
我叹了口气:“别这样,简凡。你起来。”
他不动。非但不动,他反而还揽紧了我。胸口相贴,我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亲密程度,完全超出了我能接受的范围,可是我却痴傻了一般,竟僵在了那里,不出声,也不抗拒。
“那是气话。”他的唇贴着我的耳垂,终于又开口,“谁都会生气,你却总是想着法子惹我生气。像你这样坏脾气的女人,我本来就不该多看你一眼的,但那前提是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可问题是你不是。你既然也对我有感觉,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种错觉!”我憋红了脸反驳他。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笑:“就是在这张**。你对我拳打脚踢严厉控诉我的罪行的时候。”
“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乱讲。上次你喝醉,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走,害得我在这里睡了一觉。因为听你的唠叨,还害得我第二天那么晚才进公司,被我妈正好逮到。”
如同一道闷雷击中了脑门儿,我凌乱了。上次不是谢元送我回来的吗?我发送“昨天晚上谢谢你”的时候,他还很清楚地回了“不客气”,难道这不是真的?简凡怎么会曾经出现过?
“陈诺,别骗你自己了,你只是不敢而已。人不是只有说话才是表达感情的方式。你表现得其实挺明显,偏巧我也不迟钝。”他说,“你每天骗着自己不累吗?相比起来,还是你喝醉的时候比较可爱。至少,你比较坦诚。当然,虽然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很想让人揍你一顿,但至少说明你在清醒的时候也在告诉我,你其实对我有感觉。”
我记不清那个晚上我到底说了什么,但我想,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该死的,酒精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和我在一起真就一定是地狱?嗯?”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
“你问。”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你到底了解我多少?你会这样,是因为你觉得我新奇,还是别的?”
他似乎是想了一想,然后才回答我:“你能不能等我精神好一点儿再回答这个问题?我很累。”
他这是在回避问题,我当然清楚。
我笑了笑,说:“如果觉得不太好回答,就不用去想着怎么回答。因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们不是一类人。不管我对你说过些什么,那都不作数,你最好都忘了。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大部分时候还是清醒的,而我清醒的时候,的确不怎么可爱。所以,我们谁也别浪费时间,真的。我从来都不想把我的精力分散到任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的事情上。”
他开始沉默。
黑暗中,我们除了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便是心跳声。估计全世界能用这种亲昵的姿势却聊着这么冰冷的话题的,也就我们两个了。
“你是不是做任何事情都这么看重结果?”他突然出声问我。
“是。”我直言不讳,“我是个结果取向的人。我喜欢做任何事之前都有个目标,有了目标才能努力去完成它。”
“怪不得你一路走过来都这么顺、这么优秀。”他轻声笑,“可是,你不觉得如果一个人做任何事都用成败来衡量价值,会不会太功利了?”
“我本来就是这么功利的人,不给钱绝对使唤不了我免费做任何事。吃惊吗?这就是我。所以,恋爱也是这样。如果不能结婚,我就不会浪费时间。你会和我结婚吗?当然不会。你的所谓喜欢绝不到那种程度。所以,别浪费时间。”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陈诺。”他轻轻叹了口气,放开我,躺平,然后说,“今天我不给你钱,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现在不喊累了?”
他笑:“你如果愿意赏脸,我就该觉得荣幸极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喊累?”
我握紧了拳头,尽量让自己放轻松。我知道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下一步该怎么面对面。
“说吧,我听着。”我身体往外侧了侧,靠紧了床沿。
他停了有一会儿,似乎是组织好了语言,才开口:“我昨天晚上也没给你钱,你为什么陪了我一夜?”
我笑:“因为你是我上司,你平时给了我钱。”
他似乎一副被打败的样子,很夸张地哀叹了声:“这么爱钱,我不如每天扛一堆钱跑来找你陪我吃饭。”
我正色:“对不起,我不卖笑的,我只用双手赚钱。”
他叹气:“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这次是说真的,你听着。不管你信不信,恋爱是没办法用公式来计算的。你不可能一条条地列出来加减乘除,最后得出一个数字,然后和标准答案对比,看自己是不是在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区间之内。就算一开始我们有很多不愉快,但现在我的确是在追你,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问我为什么,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如果我现在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感觉的,你回答得出吗?”
我被他一句话给堵死了。
什么叫有感觉?可如果没感觉,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为什么在他转身之间心会跟着起起伏伏?为什么会容忍他在强吻了我之后还能留在这里继续聊关于我们的话题?
我连自己都弄不清楚了,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只从那天在酒吧开始聊起。那天在酒吧,我跟你道过歉,不过可能你记不清了。”
“你向我道歉?道什么歉?”老实说,我惊了,这个答案比我酒后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还要惊悚。
“这个可以请你的朋友,也就是那警察做证。我就两件事情跟你道了歉。第一件,我知道你的确是没有男朋友的。谢元跟我澄清了的。第二件,就是我为我那天的失礼道歉。你生日那天,我有些冒犯,对不起。当时我对你有些误解来着……不过还好,现在都澄清了。”
我苦笑,当时的场面一定混乱到了一定程度。到底有多混乱,他说得对,我的确应该跟谢元澄清一下的。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说,“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能为上一次的失礼道歉,为什么还要紧接着做同样的事?你不觉得你刚刚做的其实也很失礼吗?”
他似是愣了愣,然后颇有些别扭地回答我:“对不起。”
“……”我无言以对。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你最不该的就是跟我赌气一个人跑回来!这么晚了一个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办?N市的公共安全一向都臭名昭著,你一个外国人这么晚了跑出去,我能不担心吗?我联系不到你,所以就有点气坏了。”他补充解释道。
我嗤笑:“很晚吗?那我们刚认识的那天晚上不晚吗?那不是你主动把我扔在冰天雪地里?你就没想到我可能会出事?”
他一僵,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那天……还好吧?”
“如果不好,我就不会还活到现在了。”我冷哼。有些事我不想重提,没意思。
“虽然我跟你就这件事道过歉,我也知道怎么说都不够。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上次你跟我说什么爱玩一夜情之类的话,说真的,我挺冤枉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天我和我妈吵了个架心情不好,才被钟明他们拉过去,最后参与了那场游戏。天知道我第一次一夜情就遇到了你,我向上帝保证,我这辈子从来没和任何一个女人上过床。至于傅韵,就更简单。送女生回家,天经地义。女生请我上来喝茶,我也不太好意思拒绝。反正心里也没人,所以谈不上人品问题吧?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稀松平常。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洗白,是一个技术活。简凡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几句话下来,洗得比白瓷还白。要我相信?除非天塌下来。
我实话实说:“你不需要争取我的相信。不管怎么说,我都和你没可能,你只要相信这句话就够了。”
“好。”他这次回答得竟还挺爽快,“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了。你要是觉得咱们没可能,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不过,你听着,我也有权相信我自己。我相信咱俩没完,至于谁对,咱们走着瞧。今天我累了,不想和你继续争。看在我是病人的份儿上,让我睡个安稳觉,行吗?”
他很快就睡得很沉很沉,果然是累极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轻悄悄地下床,帮他盖好被子,自己则另抱了床被子摸索着来到客厅的沙发上,睡下。
我当然是不可能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喝醉的时候我没有印象,负不了责任,但是清醒的时候,我是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傅韵上次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无法接受简凡送我回来,还在我的房间里睡了一个晚上。如果我要是知道当时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的话,打死我也没办法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地对她说出那样的“对不起”。
我当时的样子一定蠢爆了,也在傅韵的眼里,看起来嚣张爆了。
个子不高的好处就是偶尔睡沙发的时候也不会太难受。
大脑极度清明,我呆呆地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觉得我的世界简直是疯狂了。
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我的确小吃了一惊。我居然是睡在**的。
简凡和他的行李早已经不见,而当时的时间也才不过早上七点。整个房间完全看不出昨晚发生过什么的痕迹,干净得仿佛是一场梦。
这时候我才更加确信,那天会把我的外衣挂好、房间整好的人,应该是他没错。
【3】
我和钟明比赛的参与主题是公益,环保。简单的一个单词,就是“Green”。但至于要选择什么样的设计来表达这个主题,我们两个人想了很多个选项,最后决定试试看用最简单的绿树作为背景。
经费和时间毕竟有限,可他对我选择的那些图都很不满意。他认为既然是可以共享的,那么一定不是最独特的,这在比赛中简直是毫无优势可言。他算是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如何都想说服我找个时间出去自己拍。
他说,当初他选择和我搭档,就是看在我摄影还不错的面上。
无话可说,我只能说试试看。正好我们所在的城市有个比较有名的森林公园,我们便约定周末的时候去看看,看是否能够取到一两个不错的素材。
提交作品的时间因为钟明的临时不满意而变得异常紧张,加上我的作业和课程,倒真的必须在Ocean请假了。
我其实请假的时候还是很担心简凡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以为我是刻意地躲避他,结果他在接我的电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平静,语气淡得好像每个正常的工作日一样,好像我们周末发生的那些事,也真的不曾发生过一样。
而这,反而让我觉得心里有些空****的。
钟明买了一辆车,是之前一个毕业生很便宜卖给他的二手车,所以我们出行还算便捷。
只是我们的运气并不是很好,明明早上还阳光明媚,到了中午却开始阴沉沉。
“回去吧。”我说,“改天再来。”
钟明却摇摇头说:“说不定雨里也会有不错的收获。反正来都来了,不如逛够了再回去。”
无奈,只好随他。
但事实再次证明,我确实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这里的森林被保护得格外好,是国内不可能看到的景象。那些参天古树任其发展,自生自灭,就算枯死老死,也是以最原始的方式自行在土壤中腐烂。在灰蒙蒙的天气的衬托下,镜头之下的古树枯根,竟有种惊人的美的意象。
我开始兴奋起来,抓出来的镜头让钟明竖起大拇指,赞叹连连。
“哟,这是什么?”钟明突然发问。
我凑过去一看,老脸顿时一热,一把夺过了相机:“看什么看!”
钟明耸肩:“害什么臊,不就是偷拍吗?谁没干过?”
我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心下却在懊悔,居然忘了把N市拍的照片整理好,从相机里删掉了。
那是一张简凡的侧脸。我不想承认当时原本焦距对准的是远处,结果却拍下了近在咫尺的他的侧脸。那天我总是走神,当时看到那张无意插柳柳成荫的超好效果时,一时之间也就不舍得删掉了。现在被钟明抓个正着,我的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是在哪里?”钟明问。
“N市。只是工作而已。”
钟明笑,拍拍我的肩,没再接下去说,而是话题一转:“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资料整理一下吧。”
很多时候当情绪到了,感觉找到了,效率就会显得格外高,人也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等到我们总算把整个概念从头到尾修改得差不多之后,天早已经黑了,连我们所在的咖啡馆都要打烊了,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很晚。
他先把我送到家门,自己才又回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正要上楼,却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回来了?”
我心里一个咯噔,转过头去看,简凡正坐在他的车子里,淡淡地看着我。
我后悔自己的粗心,那么熟悉的一辆车,我竟熟视无睹。
简凡见我看他,便推开车门走了出来,走到我面前:“你怎么现在和钟明走这么近?”
我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看:“我们是比赛搭档,你不是不知道。”
“不说这个还正好,说到这个,我还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了都不找工作竟然还在参加比赛!”
“不是每个人的追求都一样的。对于有梦想的人,做什么事都不显得太意外。”我语气有些不耐。
简凡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皱着眉,对我说:“你别总是对我这么一副表情,真没礼貌。你只要记住,别傻乎乎地对谁都无条件信任。上次和那警察去酒吧喝醉也就算了,不管你有没有反省,我先原谅你。但你给我记住,钟明比你复杂多了,没事少和他来往。”
我失笑:“他不是你朋友吗?”
他轻嗤一声,好像我在说一句很滑稽的话。
“谁说的?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我实在不想提他们俩之间那些关于我的狼狈为奸的事,转念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我们的比赛资金不是你赞助的吗?你要是不喜欢钟明,为什么还要赞助我们的比赛?”
简凡撇撇唇,挑眉:“对不起。那件好事是我哥建议公司做的,不是我。他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你们恰恰申请到了而已,没事别想那么多。”
“……”我很想撞墙。
“陪我吃宵夜吧。”他毫无征兆地忽然伸出手捉住了我的手,抓得紧紧的。
“我不要。”挣扎了两下,我知道是徒劳,便也作罢,任他去,“我很累,我不想陪你。”
他笑笑:“那好,换我陪你。我不介意。”
“喂……”我面对他的自作主张简直无语至极,双脚拼命地踩着脚下的土地,试图抗拒他拖我进车的意图,“我真没力气了,我想回家睡觉!”
“没事,哪儿睡不是睡?我保证今晚会让你睡得好好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攀住车门死活不肯上车。
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愉悦笑容,凑到我的耳边,吐着热气,低声却无比坚定地只说了两个字:“约会!”
所谓约会,那是情侣们之间的专属。我想,那种你来我往的暧昧丛生的甜蜜约会在我和简凡之间,是不可能出现了,我们两个分明不是对的人。被绑架一样来“约会”,我们也算是独此一家了。
已然这么晚了,能找到这么一处吃中餐的地方还真不简单。
“这里都是滨城的特色菜,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简凡眼睛很亮,带着点儿孩子的讨好征求我的意见。
说实在,我的确惊讶了。离开家那么久,从没想过能在这里吃到这么正宗的滨城菜,我相信这都是他精心安排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问。
他开心地笑:“别忘了,我虽然不像我哥那样在国内长大,但我们家可还算是滨城人。口味什么的,与生俱来。怎么样,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好处又多了一个?至少吃饭的时候不用担心吃不到一口锅里。”
我垂下头大快朵颐,不去理他,任他自说自话。跑了一整天,确实是有些饿了。
“我是不是欠你一个答案?”
我抬头看他:“什么?”
“上次你不是问我喜欢你什么?”
我手陡然一僵,尴尬地再次垂下头去。
“我想了很久,总算想出来一个答案。我现在想要告诉你答案。只是不知道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我觉得好笑:“真的怎么说?假的又怎么说?”
他居然还挺认真地一字一字地回答我:“‘真的’就是,因为你漂亮。‘假的’就是,因为你的内在人品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多么优秀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当然真正的答案,是前一个。你该知道,男人看女人,第一眼印象,绝对是外在。虽然肤浅,但是却真实。”
我差点儿被口里的食物给呛死,一脸错愕地瞪着他,觉得这家伙八成是疯了。
“漂……亮?”他什么漂亮的女人没见过,我什么时候和这个词扯上半点儿关系!
他眯着眼睛笑,甚至有些得意扬扬的味道:“上学的时候,老师总是说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漂亮。可你偏偏又不喜欢打扮,不过,我就喜欢你的不爱打扮。因为这样,也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你好看了,多安心!”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他完全可以死上上百次了。
什么意思?这是自己看着舒心,别人看着闹心的意思吗?他还真敢说!
“瞪什么瞪?”他笑得欠扁,“是觉得我在说谎吗?”
“……”我对他第无数次无话可说。
“随你怎么想。”他耸耸肩,“如果你认为我在说谎,那是因为你不自信。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就是觉得你好看。”
世界上最高端的情话我想顶多也就是这样了,直来直去的,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浪漫、唯美,却委实受用。管他真假,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别人对自己这样的赞美。
情场闯**久了的人,果然段位就是不同。我除了暗自赞叹,别无选择。
“要不要喝点儿酒?”吃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
我还没疯。就我那酒量,再加上眼前这个“居心不良”的男人,我要是真选择喝酒,那纯属自寻死路。
“不要。”我回答得很干脆,同时还补充了一句,“你开车来的,别不负社会责任。”
他扑哧笑了起来:“每次看着你为一件小事都这么严肃,我就忍不住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世上还有这种硕果仅存的可爱的人!”
“……”这厮居然这个时候还不忘嘲笑我!真可恶!
回来的路上,我吃饱喝足就有点儿想睡觉,闭着眼睛靠着座椅背,拼命地想要找点儿事情想想,让自己不要睡着。
有件事,自从他向我摊牌之后,我就一直想说,但一直没敢说,我怕他又抽风,也担心简岩会多想。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如果说以前我还能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样混过一天是一天,那现在是不可能的。他看起来很认真,我知道以后我们两个的关系会越来越复杂,这种被他抓出来所谓“约会”的时候,会很多。他是个不懂掩饰的人,如果将来在公司里被什么人知道,我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
既然摆脱不了他,那至少也要让自己过得相对平静一点儿。我相信,如果我挑这个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提出来,应该会好些。毕竟,这个决定,对于他而言,也不算是坏事。既然他一开始让我进去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应该也无所谓我的去留了。
想到这里,我睁开眼睛,侧过头,瞧着他,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他愉快地勾起嘴角。
“我最近有点儿累,比赛、论文、作业什么的……感觉很吃力。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可以停一个……”
“既然想要跟我商量,是不是想停掉公司的事?”
果然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总会特别轻松。
“如果是这个事的话,可以。”他接着便爽快地确认,“人本来就该好好享受现有的时光。你的确把自己折腾得太累了,有时候不需要这么要强。放心,我会跟我哥讲,他会理解的。”
万岁!心一下子轻松多了,我抿着唇暗笑,不敢让他看到。
谁知他紧接着说出的话,又让我的心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他说:“不过,你别以为离开我的视线就能避开我。我说过咱俩没完,就是没完。你要是想对我始乱终弃,后果自负!”
始乱终弃?这人的中文还真是半吊子,搞不清楚就乱用。
我撇撇嘴,不再争辩下去。因为我知道,在他对我还兴致高昂的现在,我说什么都只是浪费时间。没必要再浪费这个唇舌了,对他这种人,顺其自然,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4】
一个男人正大光明地热烈追求一个女人会怎样做呢?无非是死缠烂打,只要有空必定堵在她必经之地,找她吃饭、逛街、看电影之类。
简凡很忙,当然没时间花在冗长而乏味的逛街、看电影这类事上,但在其他方面,他还真是做得标准,俨然把我当作了他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一样看待,没应酬的时候,他几乎都是踩着饭点到学校里找我一起吃饭,高调到不能再高调。
他这种人一直都有着超人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让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势在必得,就连对付我也不例外。仿佛他从来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一样,做的每件事都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我们俩,就像他说的那样,没完。不管我承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反正他是承认了,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也都承认了。
“你和简凡最近很火热嘛!”苗娜咬着手里的叉子,盯着正走进餐厅的男人,笑。
我觉得脸有点儿热,白了简凡一眼,低头吃饭。
简凡毫不客气地在我身边坐下,大大方方地拿起菜单,叫服务生过来点餐。
苗娜很热情地跟简凡打招呼。简凡一边应着,一边用手肘碰我的手臂。
我闷闷地问他:“你怎么又来了?最近很闲吗?我不是说我今天晚上要弄论文的吗?”
“反正总是要吃饭的。”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苗娜夸张地大笑:“陈诺,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显得怪矫情的。他上了一天班还跑到这里陪你吃饭,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死了都值啊!”
我掐了她一把:“滚!”
她居然马上回答我:“放心,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就闪,咱可不习惯当电灯泡!”
“……”我相当无语地看着一脸得意的简凡,心想下次无论如何也得换个地方吃饭,否则太容易被这厮破坏平静的生活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呢?”苗娜这次是对简凡说话的,“我一直都想正式请你和陈诺吃一次饭,但是你一直没时间。”
我有些疑惑地敲着苗娜,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请我们俩吃饭。简凡却很自然地回答她:“没事。你是陈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客气。”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没什么。”简凡说着,抬手腕看了看手表,皱了皱眉头,“都三分钟了,怎么还没上餐?这样的速度也配叫快餐店?”
他真是胡说八道,从他点好餐到现在顶多不过两分钟,这么明目张胆地抱怨实在让我觉得服务生有点儿冤枉。我正想说点儿什么,苗娜却笑着站起身来:“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我这才反应过来简凡刚刚那句话的弦外之音。苗娜果然是比我机灵的人。
苗娜走后,简凡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你就非得这么没礼貌吗?”我不太高兴。
简凡耸耸肩:“我怎么了?”
“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他大言不惭,“我只知道我很不喜欢那个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居然还能继续和这种势利小人做朋友,上次她那么对你。”
“嗯?”我挑眉看他。她和我之间的事,他难道都知道?
“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如果我不帮她找到工作,她也不会跟你和好。既然跟你在一起是带着目的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做朋友?”
我微微一怔,总算把事情的前后联系到了一起。上次苗娜主动找我示好,还请我吃火锅,正好是我在酒吧遇到简凡之后。所以说……是不是我醉酒之后说了些关于苗娜的烦心的话,而这些话不仅被他听进了心里,还帮我解决掉了?所以她才那么快地主动热情地回头跟我和好?
我突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亏我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她想通了,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原来我们的友谊,果然还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没有了利益,我们现在肯定还是形同陌路。她说我是“值得交”的朋友,看来这三个字,含义是比较深刻的。
“你帮她找了什么工作?”我问他。
“她最想进的电视台。”简凡一副甚觉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推开了餐盘:“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说啊……”简凡也轻轻叹息,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一点儿呢?”
心中酸涩,我愤愤地拿下了他的手:“要你管!”
我在图书馆遇到了钟明,他很兴奋地告诉我,我们的作品教授已经看过,而且评价还不错。
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毕竟在我们这个组合里,他是绝对的主力,我基本也没做什么。
钟明和我坐在了一起。看着他认真忙碌的身影,我忍不住在想,到底在我的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是因为我交了简凡这个了不起的男朋友才选择和我做朋友的?
苗娜肯定是一个,钟明肯定也是一个,至少当初是这样的。不知道这次比赛,他主动找到我的目的,是不是也和简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次简凡提醒我不要和钟明走得太近,还说他们并不是什么好朋友,说钟明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钟明和他关系并不太好,是不是这次钟明找我仅仅是因为我能帮助他完成设计?
如果是这样简单的关系就好了,否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虚伪得让人无法喘息。
“干吗这么看着我?”钟明突然抬头。
我吓了一跳,尴尬地摇摇手:“没事,就是发了会儿呆。”
“想不想看一下我的论文?”他主动把电脑推过来,“顺便帮我指点指点?”
我失笑:“我哪能帮你指点啊,别笑话我了。你帮我指点还差不多。”
他笑:“太谦虚了你!”
说着,他把电脑摆正:“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正好在这里碰到你,我们不如讨论一下我们那个作品?”
“好啊。”
他把椅子拉近了一些:“看你的电脑吧。”
我把电脑朝他侧了侧,把文件夹打开,任他控制鼠标,听他讲教授的指导意见,以及他的一些修改想法。
他是个一旦认真起来就能废寝忘食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我对他这点还是很了解的,便和以前一样,不敢打断他的思路,跑前跑后地帮他找资料、倒茶水。
“嗯?”我的目光被杂志架上的一个中国风的封面给吸引了。
这是一本美学杂志,这期是以滨城的老公馆为主题来讲述这座城市文化和建筑的美的。一幅幅图片不仅勾起我对那座城市的记忆,让我感叹起这座城市曾经拥有的繁华与沧桑,以及人在历史车轮面前的渺小与无力,更不由得开始想,简凡有没有看过这些建筑,喜不喜欢这些中国风的东西。
整整二十多页的内容,让我一点儿都不舍得把这本杂志放下。最后,我决定去借阅室找到这本杂志,把它借出来,带给简凡看看。
晚上正躺在**翻看着那本杂志,傅韵敲我的门。
她通知我,她明天起正式搬离这里,但是并不代表她退租了。每个月的房租她还是照付,只是人不住在这里了而已。
我不会笨到去追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最近一段时间也不是每天都回来睡觉的,人人都知道她和谷少青现在的关系很稳定。
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点儿小小的疙瘩,我不知道她的搬离,是不是和简凡有点儿关系。
自从上次她和我因为简凡送我回来的事有过不快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些缓和的关系又跌进了低谷,再次变成了冷冰冰的合租关系。我想,虽然后来她再也没有就这些事和我起过冲突,她心里也一定很不愉快,毕竟简凡经常会晚上开车送我到楼下,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撞见过。
我把这件事跟简凡说了之后,他只是淡淡一笑,说:“你上心的东西还真不少。照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地球能源短缺都能让你内疚到睡不着觉?”
我捶了他一拳,毫不留情。
他吃痛,开始叫:“喂,你谋杀亲夫啊!”
“喂!”我压低了嗓音替他丢脸,“公众场合,注意噪音!”
他万般幽怨地看着我,好看的眸子刻意露出小鹿般委屈的神情,我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娘死了!别这么娘好吗?”
“陈诺!”他气急,起身坐到我的位置边上,一把揽住了我的肩膀,威胁,“谁娘了?谁娘了?”
我笑:“好了,我娘!我娘,行了吧?”
“哼!”他似乎还是不解气。
我努力地掰着他的手,说:“放开。我还是非正式的呢!大庭广众之下干吗呢?”
我越是努力,他越是用力。我有些痛,只好求他:“好了,我说错话了,看在我今天给你带了你这么喜欢的杂志的分上,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一下?”
“原谅你?”他轻哼,“没那么简单。我身为男人的心受伤了,你必须要安抚它。”
我苦笑:“你的心可真脆弱。”
“陈诺!”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低声下气:“怎么才能拯救你的玻璃心呢?”
他居然十分认真地思考了好一阵,才正儿八经地指着自己的脸说:“你亲亲它。亲亲它,我的心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人,这时候俨然变成了讨糖吃的孩子。我知道拗不过他,也不想成为群众围观的对象,只好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下,交差了事。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似的,先是一惊,后又开始笑,在我要逃开的时候也飞快在我的额头印上了一吻,然后放开我,坐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借来的杂志,说:“你下一个假期回家吗?”
我低头喝咖啡,觉得脸烫得几乎可以烫熟一只蛋。
“回啊。上次都没回。”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他说得很自然。
我差点儿呛着,抬头看他:“干吗?”
他微笑着指指杂志上的画面:“想去看看这些地方。”
“你以前没回过滨城吗?”
“回过,但那是很小的时候,长大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所以也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他似乎对那如今已经被改作宾馆的昔日大亨的豪华公馆很感兴趣,一直盯着它,“这次看了这些介绍,觉得真有必要回去看看。有些建筑当你知道它背后的东西之后,才会更加懂得它的美。”
我十分同意他的话,所以我没有拒绝他。只是我心里在想,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又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只有他好像一副一如既往对任何事都很有信心的样子。